柯南伯格的电影寓言(中)

八卦 作者:虹膜 2022-12-27 21: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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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曾发表于2014年的《虹膜》电影杂志,因此文章不涉及这之后的新作。)

无常

与错位相伴左右的,是柯南伯格电影的不规则形体,它们就像约翰·卡朋特作品《怪形》(The Thing,1982)中的外星异种,永远不具有确定的形状。人体、机器、身份、性别关系,在柯南伯格的电影中都如同粘土一样在被他不断塑形的同时,也被他不断打破,并重新建立。

柯南伯格在早期的作品《毛骨悚然》(Shivers,1975)、《狂犬病》(Rabid,1977)、《灵婴》(The Brood,1979)与《变蝇人》(The Fly,1986)中,都着重探究着肉体畸变的主题。在这些影片中,畸变后的主人公终归要走向灭亡,然而在畸变发生的初期,他们却没有像小说《变形记》中的格雷高尔一样陷入绝望,反倒对自己的新型肉体充满了好奇与欢欣。对肉体畸变的迷恋,也许与柯南伯格的童年创痛有关。

《毛骨悚然》

他的父亲在他成年之前死于一场无法确诊的怪病,这种病对他的大脑毫无影响,却导致身体的退化。在患病之后,柯南伯格父亲的身体变得无法吸收钙质,他的骨质开始变弱,柯南伯格在半夜甚至能听到父亲在隔壁翻身时肋骨断裂的声音。他的父亲最后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死去,而柯南伯格也在之后几年里一直无法摆脱这个阴影的萦绕。

在他的早期作品中,新肉体总会以疾病的形式出现,然而这些疾病并不总是具有负面效应:《毛骨悚然》中的疾病会催生情欲,《变蝇人》中的疾病则让主人公精力百倍,其运动能力也在变异的初期十分突出。也许这些新肉体之活力的短暂爆发,对柯南伯格来说是抗拒死亡创伤的一种方式,虽然它们在常理的衡量下会显得有些奇怪。

《变蝇人》

随着创作水准的成熟,柯南伯格对无常概念的聚焦点也从肉体无常转化到了身份与状态的无常中。在《裸体午餐》与《感官游戏》中,机器的无常形状,正是对主人公吸毒体验的映射,每一次变化都映射出主人公致幻状态的渐次加深。打字机在《裸体午餐》开始时具有着正常形态,然而在主人公毒瘾加深后,它开始以大甲虫的形态出现,来自不同地域的不同型号打字机,甚至能为主人公催生出不同的情欲效果。

在主人公摔坏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打字机后,他的朋友为他锻造出的新款打字机变成了一个蜥蜴的头部,上面布满了阴茎状的肉体管道,而主人公则把管道中的液体提取出来,化为了供应自己创作的养料。在《感官游戏》中,无常亦是主人公与现实渐行渐远的关系。游戏玩家每次从「虚幻」中抽离时,都会发现自以为牢靠的「现实」只不过是另一重的「环形废墟」。铺在他们脚下的现实地毯一次次被游戏设计者唐突地抽掉,事物的原本面目也在一层层的异化中变得无迹可寻。

《裸体午餐》

柯南伯格在2002年完成的《蜘蛛梦魇》(Spider),讲述了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对自己身份的探寻历程。影片的主人公丹尼斯(雷夫·范恩斯饰)就像他的绰号「蜘蛛」一样,用他在童年时遭受的创伤体验编织了一张网,并以此构建自己的心理身份。

在片中,童时的他对母亲的无常身份(老生常谈的圣母/娼妓二元对立)无法进行正确认知,而在他杀死被自己误认为妓女的母亲之后,他对自己身份的连贯认知也随之崩塌,只能在精神病院中浑噩度日。影片用出众的视听语言,对丹尼斯的心理症结进行了精确诊断,然而柯南伯格却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对主人公有着冷漠的态度。

他曾在访谈中提及精神分裂者眼中的无常自我:「身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曾经体验过从梦中醒来时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我们每次入睡时都会失去自己的身份,而我们每天醒来时都要挣扎着对自己的身份进行重新构建。所以如果说某个人在一天起床时无法再次建立起他的身份,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和‘蜘蛛’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蜘蛛梦魇》

对身份无常的讨论,依然延续在柯南伯格日后的《暴力史》(A History of Violence,2005)与《东方的承诺》(Eastern Promises,2007)当中。《暴力史》的情节着重点是主人公汤姆(维戈·莫坦森饰)暴力身份的重现,及其暴力基因是怎样在他儿子的身上延续,但柯南伯格在片中同样注重表现的,是汤姆与妻子艾迪(玛丽亚·贝罗饰)之间婚姻关系的无常性。

汤姆与艾迪在片中有两场性爱戏,在第一场戏中,艾迪装扮成大学啦啦队长,自以为这样的形象能够为生性「羞怯」的汤姆催生情欲(而汤姆也十分配合地完成了演出)。然而在汤姆的过往身份暴露之后,两人之间看似平静的夫妻关系瞬间遭遇了危机,为了挽回这段关系,第二场性爱戏在两人家中的楼梯上以粗暴的形式发生了。

《暴力史》

汤姆绝望地想用自己的真实身份重新建立婚姻的平衡,而艾迪对汤姆的全新身份却夹杂着好奇、快感与恐惧,以及回归真相时的轻蔑和愤恨。柯南伯格将这两场戏称作是自己的《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伯格曼在1973年完成的电视电影)场景。「在婚姻中,没有恒定的身份,你不会因为和某个异性生活在一起,每周固定地行几次房事,就真正了解对方的身份。你的身份取决于你所处的具体语境,在婚姻中你的身份会受到对方的影响,反之亦然。身份是一种构建物,而婚姻则是一场长期的表演。」

与《暴力史》相似的是,在《东方的承诺》中,同样由维戈·莫坦森饰演的主人公尼克莱,与汤姆同样处在不同身份相互交界的灰色地带。身为伦敦警局卧底的他,游刃有余地生活在由俄罗斯帮派主宰的犯罪世界中,而他在同时既需要牵制与利用具有同性恋倾向的教父之子基里尔(文森特·卡索饰),又肩负着让卷入黑帮内幕的护士安娜(娜奥米·沃茨饰)一家脱离险境的责任。面对困境,他给出的答案是让自己作为诱惑者,发挥他对基里尔和安娜的双重性诱惑力。于是,随着剧情的发展,在多股动力相互交织的困局中,我们也对尼克莱的真实身份了解得越来越少。

《东方的承诺》

在这部遵循类型惯例的警匪片中,柯南伯格仍然注入了自己对身体变异的一贯迷恋。俄罗斯黑帮分子的身份与等级,都在他们的刺青中有着明确的标记(据柯南伯格称,拍戏期间没有洗掉刺青化妆的维戈·莫坦森在伦敦餐厅进食时即便一言不发,亦能将周围的顾客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在得到了象征帮中地位的星形刺青之后,尼克莱的行事方式也愈发模棱两可,他反对警长让他从黑帮乱局中抽身的命令,他给出的理由,是他能凭借刺青所赐予的地位,为警匪间的角力做出更多贡献,然而当他最后取代教父,坐上帮内一把交椅时,我们已经无法分辨他的真实目的,即便是安娜在片尾的温馨独白,也无法扫去影片所营造的黑色氛围。通过这些精心设置的身体细节,柯南伯格将一部常规剧情的犯罪电影改造成了反映男主人公「进化」历程的个人史诗。作为黑帮文化图腾的刺青,也许的确可以把黑帮分子的基因铭刻在尼克莱的体内,一旦迈出象征质变的一步,尼克莱就再也无法回头。

柯南伯格电影的无常与抽象,导致我们常常无法对它们做出最精确的评价。甚至连柯南伯格本人也是如此,他对待自己影片时的观点经常会自相矛盾。马丁·斯科塞斯曾经提及过自己与柯南伯格的第一次会面,在与他见面前斯科塞斯恐惧不已,生怕柯南伯格是其电影中疯狂科学家的化身;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

在几句交谈后,斯科塞斯说:「我觉得你并不了解你自己的电影。」但斯科塞斯不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即便他所说的话和他的作品并不相符,这也是他为了得到自己最终作品的需要。他说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作品,是作品替他代言。当他的新片上映时,我甚至会害怕到不想去看它,但我总是会去看,而每次我都会经历一次宣泄式的体验。柯南伯格就是二十世纪,晚期的二十世纪。柯南伯格代表了我们无法控制的一切事物,就像是我们无法控制向我们逐渐迫近的自我毁灭一样。这就是他的作品的特点,如此恐怖,如此挫败我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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